若躺下了,以经躺下,再站起来就不是那么容易了,“回不到以前了……”
萌得知“真相”后对子都说,若真是个奇女子,真就那么的真;又说像她这样的人,现在全世界也没剩下几个,他就够可以的,偏偏又遇上她。之后萌做了帮手,有时间就去医院,一直坚持到最后……
杨巍来了医院,他对子都说,想象不到人说倒下就倒下,又说他的工作能打开局面,若出了不少力,还眨巴出几滴眼泪来……子都说若做的是职业,守的是职责,不是在为哪个人效力……
爱上海亦冰白天事情多,空去医院,晚上又要在家照顾雨馨……守在若身边的、白天晚上,除了那个女护工,就是子都的影子……
爱上海若要化疗了,那天萌给她剪头发,若坐在凳子上,萌一边给她剪发一边说:“若真是个大美人儿,怎么看着都好看,长头发好看,短头发也好看……”萌把剪下的长发放在一块方巾上,又去修剪她的发型,左瞧瞧右看看……“嗯,这样好看,利利索索、清清亮亮的……”那时子都躲到走廊里偷着抹眼泪。初识时她就这一头秀发,散在肩上,齐在腰间,见着它的人无不油生想象,有借口没借口、生生地转她前面,不睹容颜心不息;他都是把它展铺在床上的,那时它会挥发出十足的女人味……
若当然知道他出去躲什么,她失去了“女人的另一面孔”,这一面孔也将不保,心里又是如何滋味……
萌给若理好头发,洗净擦干,把方巾上的长发包起来,说替她收着,又整理了床铺,坐下来与她说话儿……萌走的时候子都去送她,她告诉他说若的头发是才染过的……
爱上海“灵与肉,若,你承载了多少,一面捍卫,一面挣扎;一半冰山,一半火焰……人究竟有几张面孔,你留自己的是一张怎样的脸……”子都慨叹不已……
子都送萌回来的时候,若正坐在病床上照镜子,见他进来就把镜子掩在枕头底下。她面色惨白,脸上长出色斑来,脖颈的皮肤亦显松懈;像久旱不雨的土地,她的肌肤光润不现……
爱上海“哥哥,我不要这样的皮肤,不要这样的脸,这不是我呀……”她抱着他痛哭流涕。
“宝贝儿……宝贝儿不难过,谁说宝贝儿不好看啦?宝贝儿是最美的,永远都是最美的,等咱们把病治好了,头发蓄起来,还是一个美美宝贝儿……”他的心撕裂着。他打定主意,坚强起来,给她正能量,不落泪……
“哥哥,我好怕啊,闭上眼睛就掉了黑洞里,各种各样的怪物都出来了……世界丢下我了,没人要我了,哥哥也走了吧……”
“爱宝贝儿,宝贝儿,你傻了,哪儿有爸爸丢下女儿的,哪儿有妹妹不要哥哥的,你可以不要爸爸,哥哥可不能没有妹妹……不是说好的‘在一起,不分开’吗,怎么又任性啦?还要欺负我呀……”
“哥哥还要我是吗?不离开我是吗……”她可怜地望着他。
“傻宝贝儿啊,来生的不好说,这么乖乖的宝贝儿,今生哥哥是不会放手的……宝贝儿会好起来的,以后白天晚上哥都与你在一起、守着你;、魑魅魍魉,不怕,我们统统消灭它们……今天宝贝儿想哭就哭,哥不阻拦,以后不要再哭哦……哥知道,宝贝儿是最最坚强宝贝儿,最最勇敢宝贝儿,哥爱你……”子都抹着若的眼泪,吻着她的额头,忍着泪……
她抱着他尽情地哭,亦或为自己哭,为他哭,为命运哭……
雨馨考试一结束亦冰就带她来了医院,成绩写在脸上,她应该是考的不错。若拉着她的手,舐犊之情,脸上泛现着心怡的笑。久违的笑容,她笑的那么纯、那么真、那么平易……她娘俩顶着额头,磨蹭着、交换着那种母女特有的信息。生命在延续,她(雨馨)是她的希望、她的未来、她的妙春;她的光艳在她(雨馨)身上绽放着……
爱上海“啊!妈妈……”雨馨哭起来;可怜的孩子,亦或她已经意识到她的妈妈将要丢下她……
住院伊始,若的一些朋友、同事先后来医院探视她,没过几天来这儿的人就稀了了。若的双方父母也来过,他们尚需有人照料,来去不便,看过了也就不再来了,守在家里打听消息。此后围绕在若身边的就是这两个家庭里的三个人了,他们的作息时间都以她为中心做着调整,包括若自己在内,都在迎接挑战,摸索着、适应着新的生活……
爱上海那天傍晚子都从外面回来,走到病房门口,见若正与那个夜班护士说话,若躺在床上,护士坐在床边,就听护士说:“姐姐,天天陪你的那个人是谁呀?我看他总哄着你,还那么细心,对你真有耐心烦……”“我哥呀,那个常来的大姐是我嫂子……”“哦,你哥呀,我说对你那么好呢,我也想有那么个哥……”“唉!能不好吗,他就这么一个妹妹……”那个护工也曾问过他同样的问题,说“那是你的什么人,你对她那么好”,他说“是我妹妹”。
子都推开门,她们中止了谈话。护士拿出体温计看了看,说温度降点了,又嘱咐了他们几句出门去了。
那时若不时地发烧,体痛,病症已经明显地显现出来了。那天她看上去好点。子都扶着她坐起来,自己坐到凳子上。他握着她的手,询问她的病况,与她聊天,她又续上了刚才护士的话题……
爱上海“刚才那个护士一定看出了我俩的关系……唉!一生走到这儿不知是对是错;不知别人会怎么看我们……”她像一个做错了题的小学生,眼睛盯着黑板,期待着老师解答……
“呵呵……宝贝儿啊,看来我们又要回到那个从亚当夏娃开始、上下五千年、有人就得谈、直至人类灭绝也说不清、道不白、谈不拢、永远各持己见、并非全由理性解释的话题上来了。”子都像背诵课文似的一板一眼、一口气说出这些话。
“哎呀,看你说的这一大通儿,一点有用的都没有,倒是把自己憋着了……来,喝口水,缓缓气儿。”她把桌上的水杯递给他,咯咯地笑。
爱上海对于别人怎样看他俩,子都没当是多大负担,若却是背了包袱。亦或男女有别、她又易于“被染化”吧,与他一起她就轻快些,仿佛那包东西卸了他身上;待一离眼儿,她又会莫名地捡起来,仿佛不带它身上心里不踏实……他知道她一生都不可能卸下它来,一直都在为她减负;这个时候,他不想让她还被那个包袱挟持着……
“好吧宝贝儿,那我就说几句有用的你听好了。”子都喝了水,清了清嗓子,端正坐姿,那架势就跟个领导讲话似的……
“人们在贝隆夫人身上看到了福祉,在叶卡捷琳娜身上看到了疆土,在王嫱身上看到了和平……我们这儿有什么呢?亦或有人说“琐琐,全无担当”,甚至于说‘狗血’;宁愿把唐明皇和杨贵妃说成是纯美的爱情故事,也不向这厢丢一盎司恻忍……差在哪儿?差就差在我们没于凡尘之中、没地位,否则岂不是登大雅之美脍……人云瑕不掩瑜,别错怪自己,人家说的是大块头的玉;莫怪人家见瑕不见玉,我们的这块,瑕小玉更小;如此,除非你守着‘贞洁’、放弃爱,否则,这样那样,终究是‘违城十里,蟪蛄之声,犹尚在耳’……记得那首《Don'tCry For Me Argentina》吗?‘I love you and hope you love me……’‘我对你(们)好,亦希望得到回报。’朴素的、直白的、再简单不过的道理,听着未必入耳,但这却是道出了可持续之爱之所系——我们所要的在他们(若、亦冰)回报不了,他们亦属无辜;然而,瑕在大,毕竟我们还是把责任摆在了爱的前头,这也是事实,不必太过自责……好了宝贝儿,不说这些啦,听着也怪累的。眼下的,邻家的饺子再好吃也下不到咱家锅里。寻常人家,我们还是要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
爱上海“呵呵……你呀,知道自己是个小人物还竟挑那些个大个的说,我就说了那么一嘴,又挨你像个爸爸似的教训一通……这辈子算是掉你手里了,下辈子说什么也别再碰上你……”
爱上海“呵呵,Dear Baby,‘正言若反’,说下辈子还的,是这辈子要赖账的;说下辈子不想碰上的,定是这辈子要粘上的……”他呵呵地笑。
爱上海“厚脸皮,臭美吧你……”她一幅羞涩的样子,把脸扭了一边去。
“好了,宝贝儿,不闹了,与你说点正经的……”他握着她的手,“宝贝儿啊,坐了这长时间累不累啊?”
爱上海子都就说他一直想写点东西,在这之前曾尝试过,总没找着题材,说那天豁然开朗,他俩踩出一路的故事他还外处去找,真是傻到家了,说要那些个作家占了先,准没他写的份儿……“我俩在事业上一直没合作过,就从写这个故事开始吧。”邀她和他一起写故事,说他对自己的文笔未必有信心,但对他们的故事有信心,因为他们的故事是真实的、感人的、珍稀……其实在这之前,子都向医生详细了解了若的病情,医生说若没有多少时间了,还说余下的日子会很煎熬……“怎么办?怎么办……”他如坐针毡、如芒在背,“救不了她,替不了她啊……”他乞求上苍发慈悲,让她在余下的日子里少受点罪;然而,他真就坐以待毙、伸不上手吗?他挖空心思,想到了写故事……“亦或有件事情吸引她,分散她的注意力,她的痛苦会减少一点吧?减一点是一点,帮她一点,一丁一点也好啊……”亦或不是现在,以后他也要写这个故事,因为故事在,她就在,他们的爱就在……不过不是以后,现在做这件事情尤显必要、迫切——他希望她在有生之年看到属于她自己的故事,亦或或多或少,在她是个安慰……
“太好啦!哥哥,我从未怀疑过你的能力,相信你一定能写好,什么时候动笔啊……哼!看你把我写成什么样子……不过你也别累着自己,爬格子码字,那可是苦差事儿……”她一时忘了病痛,目光里闪着希望……
“好宝贝儿,你可别再惯着我了,一直被你惯着,现在我都不能自理啦,出门跟个傻子似的……还有,你也先别得意,闲不着你,说好一起合作的……”
“哎呀,不是你写吗?怎么又成合作啦?耍赖,我不干……嗯,说合作也行,你写我看,别的我可不管哦……”
“好,好……爱宝贝儿,听你的,我写你看。不过名字由你来起总可以吧,因为你有这个天赋啊;上次那个《绿美人》若不是你打出来的‘美人’广告,恐怕不会有人瞅上一眼呢……嗯,就这样定下了,名子你先想着,希望有这样的效应,‘未成曲调先有情’,望名心非非,入文飞毛腿……”
“嗨!真是个傻贝儿,就是急着看呗。”
“呵呵……挺好玩的。不过你的要求是不是高了点?我有点难为情……哼!不管做什么,总得让我沾上点,就怕人家闲着……你觉得我行?”她先是小女人、卖着乖,随后又是一幅姿态……
爱上海“不是说了吗,你有这个天赋,我相信我的宝贝儿女儿……”
“嗯,那好吧,我试试……不过我得先看看你是怎样写我的,把我写丑了就不理你……”一如往昔,她又“娇蛮”起来……“十四年啊,有多少故事要写啊……诶?哥哥,从哪儿写起呀……”她看着他,想入非非……
爱上海“‘从哪儿写起呀’,呵呵,当然是从你说分手的时候写起呀……”他有意逗她……
“啊……再说,再说我打你……”
爱上海从此子都就开始写起他们的故事。家里、单位、医院、车上、路上……走着、站着、坐着、躺着……不辨昼夜,有空就想,空就写,在手机上蘸着泪写……她没给他留多少时间。待故事写完,他的眼睛彻底花掉了……
一鸣放暑假回来,第二天上午来医院看阿姨,那时子都刚从单位赶过来。一鸣手里拎着个装着化妆品的小纸袋,不过这种东西现在已经不再适宜这位美美阿姨了,可这又怎能怪孩子呢?亦或他并不了解这种疾病,当见着这位阿姨时才觉得礼物不妥吧。他瞅着爸爸,爸爸没言语;他又四处撒摸着,可这又不是躲猫猫,带回去大家都会尴尬……毕竟是个读研的孩子,他立时来了个脑筋急转弯,他说:“阿姨,我以为雨馨在这儿呢,听说她中考成绩蛮不错,祝贺她,这是送她的小礼物,您收下……”若说“孩子长大了,谢谢孩子”……她心里能不清楚吗,分明是送她的,怎么一下子就变成了雨馨?她落下眼泪来……一鸣这几年在外读书,国内国外的,每次放假回来都是若张罗着两家人一起吃几顿饭,当然,在一起最多的还是她和雨馨、子都和一鸣他们四个;亦或她的眼泪里也还含了这些成分吧,她再也回不到那张桌子上去了……
爱上海一鸣知道爸爸和阿姨要好,他没埋怨过爸爸,也没觉得这位阿姨哪儿不好,就是觉得妈妈怪可怜的;他总对爸爸说,“对妈妈好一点”……亦或这个时候他觉得要可怜的不是妈妈,而是这位阿姨吧;亦或还有爸爸……一鸣是学设计的,雨馨也喜欢画画,他们有来往。雨馨外向,一鸣内向。在一鸣眼里她是个天真好动的妹妹;在雨馨眼里他是个诚实的、憨厚的大哥哥。雨馨房里挂着的、画着她的那幅写生,就是一鸣送的……
到了八月底,一鸣要回去上学了,那时萌的母亲因冠心病住进了医院。一鸣走的当天,萌带着他先去看了姥姥,又来看若……一鸣扶着若坐了床边,萌给她们拍了合影,若坚强地笑着……待到一鸣回来是一年后的事情了,亦或她们都意识到这将是最后的诀别吧……子都送萌和一鸣去停车场,爷俩搂抱在一起……一鸣的这个假期,他们一家三口没坐在一个桌子上吃过饭;这也是唯一的一次,他没和萌一起去机场送孩子……
子都送走萌和一鸣回来,若要他坐到病床上来,她拉着他的手说,原来他说留给雨馨上大学用的那部分钱(第四章),她投了股市,倒腾了几次,熔断那年又买了贵州茅台,挣了些钱,前几天她全部清仓了,连本带利有二百八十万;说一鸣有女朋友了,以后又要在南方工作,用钱的地方多,那边的房子又贵,要他拿回去留一鸣用……子都哽咽着,半天重复着一句话,“宝贝儿啊,要我说你什么好,说你什么好啊”。待他平静下来对若说,一鸣再一年就毕业了,他有能力自立;又说本来就是留雨馨的,他们欠雨馨和亦冰的太多,留给她(们),还她(们)的情……若叹了口气说,“早有这些多钱该多好啊……”子都就劝她说大家走到今天不易,他俩亦应知足……
爱上海雨馨开学了,她平日里课程紧,都是双休日亦冰带她来看妈妈的。若嘱咐她好好学习,别耽误功课;又说她已经是大姑娘了,以后要学会照顾自己……每当雨馨离开时,她们母女二人都是拉着手,脸上挂着连珠的眼泪,难舍难弃,依依不离;那场景悲悲切切、哀婉凄怜,催人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