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谷子》是我国古代一部以讲求决策术、揣测术、说辩术、处世术为主要内容的典籍。对此书的历史价值和社会作用,古今学者毁誉不一、臧否各异。例如,唐代柳宗元认为《鬼谷子》一书“险盭峭薄”,“妄言乱世”(《鬼谷子辨》),而宋代高似孙则言“《鬼谷子》书,其智谋,其数术,其变谲,其辞谈,盖出于战国诸人之表”(《子略》)。除对《鬼谷子》一书评说难定外,对其书题署的鬼谷子一人的有无及其身份亦众说纷纭。或言其为战国纵横家苏秦、张仪之师;或言历史上本无其人,乃苏秦假托之人;或言其为隐士;或言其为神仙……莫衷一是。鉴于此种情况,读者有必要在阅读《鬼谷子》、领略其思想之前,对鬼谷子其人和《鬼谷子》一书作一番了解。现存最早记载鬼谷子行事的文献是司马迁的《史记》。《史记·苏秦列传》记载:“苏秦者,东周雒阳人也。东事师于齐,而习之于鬼谷先生。”《张仪列传》载:“张仪者,魏人也。始尝与苏秦俱事鬼谷先生,学术,苏秦自以不及张仪。”司马迁的这两段记载,在汉代产生了广泛影响。西汉末年的扬雄(《法言·渊骞》)、东汉初年的王充(《论衡·答佞》《明雩》)、东汉末年的应劭(《史记集解》引《风俗通义》)分别在自己的著作中记载过此说。自魏晋时期起,鬼谷子身上逐渐被人添加了仙逸神怪气息。始作俑者可能是三国时人谯周。谯周在《古史考》中说:“仪、秦受术鬼谷先生,‘归’之声与‘鬼’相乱故也。”谯周把“鬼谷”解释为“归谷”,即归隐之谷,言鬼谷子是一位隐归山谷的逸士,但他也继承了鬼谷子是苏秦、张仪之师的说法。在此后前秦王嘉的《拾遗记》、东晋郭璞的《游仙诗》中,鬼谷子都被塑造成一个立志隐遁的高洁饱学之士。在南北朝及其后的道教造神运动中,鬼谷子被道教徒拉入道教神系中。前有齐梁之际的陶弘景列鬼谷子为神道真仙的第四等左第十三位;后有唐末五代时期的道士杜光庭将其与道教祖神太上老君联系起来。杜光庭在《录异记》中说:“鬼谷先生者,古之真仙也。云姓王氏,自轩辕之代,历于商、周,随老君西化流沙,洎周末复还中国,居汉滨鬼谷山,受道弟子百余人。”迄至明清及近代,民间又产生出种种关于鬼谷子的传说、附会。如清人汪喜孙在《尚友记》中言“孙膑与庞涓俱学兵法于鬼谷”;明清及近代的相面先生、打卦术士则奉鬼谷子为祖师。这样,关于鬼谷子的身份,就有了“战国纵横家”、“隐逸之士”、“道教神仙”、“孙膑、庞涓之师”、“相面术士之祖师”五说。其中以鬼谷子为“孙膑、庞涓之师”说虽晚出,但在民间影响颇大。今加以考究,此说显然与史实不符。其一,孙膑、庞涓活动于战国中期,在当时影响很大。《吕氏春秋·不二》曾将孙膑与老聃、孔子、墨翟相提并论。但在战国其他典籍中却没有关于他们曾师从鬼谷子的记载。其二,据山东临沂银雀山汉简《孙膑兵法》,孙膑应对战争理论、攻守战法、地势阵形、兵器将士等较为熟悉,而《鬼谷子》一书中却没有涉及用兵之法。其三,孙膑、庞涓活跃于前4世纪中期,则其生年应在前4世纪初。而亦曾师事鬼谷子的苏秦、张仪的活动年代在前4世纪末至前3世纪初。据唐兰先生考证,苏秦死于前284年,“死时约五十多岁”。(参见唐兰:《司马迁所没有见过的珍贵史料》,载《战国纵横家书》,文物出版社,1976年)则其师鬼谷子的生年不可能早于孙膑、庞涓,因此不具备将高深的军事理论传授给孙膑、庞涓的条件。以鬼谷子为“相面术士之祖师”的说法也缺乏根据。相面之术在我国起源很早,《左传》《逸周书》中均载有相面之事,《史记》《汉书》《后汉书》中亦载有众多相面术士的事迹。但在这众多的相面术士和相面事迹中,却无一处提及或注明鬼谷子善相面之术。自《汉书·艺文志》起,历代目录中均著录有相面之术,但在宋人郑樵《通志·艺文略》著录“《鬼谷子观气色出相图》一卷”之前,没有一部与鬼谷子有关的相面之术。因此,以鬼谷子为“相面术士之祖师”的说法应为后人附会之辞。至于将鬼谷子塑造成隐逸之士和道教神仙,则与《鬼谷子》一书的内容不符。从汉人的记述看,鬼谷子确曾隐居山谷,但其隐居山谷的目的在于精心钻研干世之术。《鬼谷子》一书中有大量关于如何掌握世情、说主献策的论述,则鬼谷子定是一位具有丰富社会政治斗争经验的人。因此,以鬼谷子为隐遁山谷、修身自娱的隐逸之士的观点与鬼谷子的真实身份相距甚远。依据汉人的记载及以上论述,鬼谷子是一位活动于战国中期的政治思想家。他大约生于前390年左右,卒于前320年以后,有丰富的社会政治斗争经历。后隐居在鬼谷潜心研究政治斗争术,并开门授徒,成为战国时期政治权谋术的总结者。鬼谷子因隐居鬼谷而得名。鬼谷在何处?自古以来众说纷纭,计有五种说法影响较大。此说起于东晋徐广。裴骃《史记集解》引徐广《史记音义》:“颍川阳城有鬼谷,盖是其人所居,因为号。”晋之颍川阳城,今为河南省登封市告成镇。今考颍川阳城之鬼谷当为“归谷”,系因传说中隐士许由而得名。《吕氏春秋·求人》载:“昔者尧朝许由于沛泽之中,曰:‘十日出而焦火不息,不亦劳乎?夫子为天子,而天下已治矣。请属天下于夫子。’许由辞曰:‘为天下之不治与?而既已治矣。自为与?啁噍巢于林。不过一枝;偃鼠饮于河,不过满腹。归已君乎!恶用天下?’遂之箕山之下,颍水之阳,耕而食,终身无经天下之色。”东汉高诱注“箕山”为“箕山在颍川阳城之西”。颍川阳城之鬼谷,即许由归隐的箕山山谷。在上古音中,“归”、“鬼”同为见母微纽,音同故可假借。由此可见,徐广所言之“鬼谷”当为“归谷”,且非鬼谷子隐居之处。此说出自唐张守节《史记正义》:“鬼谷,谷名,在雒州城县北五里。”“雒州城县北”误,当为“洛州阳城县北”。“雒”、“洛”可通用,“雒州”即“洛州”。据《旧唐书·地理志》,“洛州阳城”即上徐广所言“颍川阳城”。此说出现时间最早,由西晋《太康地记》提出。《十道记》引《太康地记》曰:“扶风池阳有鬼谷,即鬼谷先生所居。”唐司马贞《史记索隐》承其说,谓:“鬼谷地名也。扶风池阳、颍川阳城并有鬼谷墟,盖是其人所居,因为号。”《史记·樗里子甘茂列传》载苏代说秦王之言曰:“甘茂,非常士也。其居于秦,累世重矣。自殽塞及至鬼谷,其地形险易皆明知之。彼以齐约韩魏反以图秦,非秦之利也。……王不若重其贽,厚其禄以迎之,使彼来则置之鬼谷,终身勿出。”此之“鬼谷”,《史记正义》引刘伯庄曰:“此鬼谷,关内云阳,非阳城者也。”彼时关内之云阳位于今陕西省泾阳县北三十里,地处崤山以西的关中地区。此与《史记》所言洛阳人苏秦“东事师”的方位不合,故此“鬼谷”非鬼谷子居住之鬼谷。此说首先于唐人所撰之《十道志》,宋乐史之《太平寰宇记》从之。《太平寰宇记·关西道·耀州·华原县》条曰:“清水谷在县西三十五里。《十道志》云:‘即鬼谷先生所居也。’水自云阳界来。”其《关西道·耀州·三原县》条亦曰:“嶻嶭山水自云阳县界流入,一名鬼谷,昔苏、张事鬼谷先生,即在此谷中也。”宋之华原县,在今陕西省铜川市耀州区东南,是清水谷在今铜川市耀州区南。宋之三原县,在今陕西省三原县东北,嶻嶭山在今三原县北,是今陕西省铜川市耀州区、淳化县、三原县、泾阳县交界处之山脉。民国《淳化县志·山川记》载:“(清水)出县东石门山,东南流入耀州界,又南至泾阳县北,合于冶谷水也。”是清水谷与冶谷通。冶谷,在嶻嶭山西,其上游曰甘泉水,甘泉水因甘泉山而得名,甘泉山上有甘泉宫,一名云阳宫。《太平寰宇记》卷三十一引《云阳宫记》曰:“甘泉宫北有槐树。今谓玉树,根干盘峙,二三百年来木色青葱,耆旧相传咸以为此树即扬雄《甘泉赋》所谓‘玉树青葱’者也。”由此可见,与冶谷相通之清水谷之所以称为“鬼谷”,是起因于冶谷之古槐树。《说文》:“槐,从木,鬼声。”在上古音中,“鬼”为见母、微纽,槐为匣母、微纽,音近可通。又《战国策·秦策二》载苏代说秦王之言为:“甘茂,贤人,非恒士也。其居秦累世重矣,自淆塞、溪谷,地形险易尽知之。彼若以齐约韩、魏,反以谋秦,是非秦之利也。……不如重其贽、厚其禄以迎之。彼来则置之槐谷,终身勿出,天下何从图秦?’”是此“槐谷”即《史记·樗里子甘茂列传》所言之“鬼谷”,二者为一地。此说源于东晋郭璞。郭璞《游仙诗》之二言:“青溪千余仞,中有一道士。云生梁栋间,风出窗户里。借问此何谁?云是鬼谷子。”李善注此引刘宋庾仲雍《荆州记》曰:“临沮县有青溪山,山东有泉,泉侧有道士精舍。郭景纯常作临沮县,故《游仙诗》嗟青溪之美。”临沮县青溪山在今湖北省当阳县。临沮在洛阳正南偏西,亦与《史记·苏秦列传》所载苏秦“东事师”的方位不合。且郭璞《游仙诗》仅可作文学作品看,其写鬼谷子乃夸借比喻、抒情写志,非实指鬼谷子居于青溪。综上所述,“颍川阳城说”与“雒州城县北说”实指一地,且地名应作“归谷”;“扶风池阳说”与“清水谷说”亦同指一地,其名应作“槐谷”;“临沮青溪山说”则是由文学借代手法引出的,皆非鬼谷子所居之鬼谷。欲求鬼谷子隐居授徒之地,还需从最早记载鬼谷子的文献——《史记》入手。《史记·苏秦列传》载:“苏秦者,东周雒阳人也。东事师于齐,而习之于鬼谷先生。”“事师”即从师,即从师学习权谋之术。在先秦时期,“习”有学之义,则“习之”亦指练习权谋之术,所以此“东事师于齐,而习之于鬼谷先生”乃是一事。则鬼谷子所居之鬼谷位于战国时期的齐地。鬼谷位于齐地何处呢?这需要从齐地的原始崇拜谈起。我国古代先民信奉灵魂不死观念,认为人死后,其灵魂仍会继续存在,并对现世生活施加影响。《左传·庄公八年》所载公子彭生之鬼魂变成一只野猪向齐襄公索命之事,便是齐地流行鬼魂崇拜的典型例证。既然人的肉体死后,其灵魂依然存在,则这些不死的灵魂应有一去处。由于远古时代不同地域之间的文化具有差异性,所以不同地域的活人为死人的灵魂安排的去处也不同。如齐国东部海滨地区的先民认为人死后,其灵魂会飞升到蓬莱、瀛州、方丈三神山;而地处今山东省西部的先民则认为人死后的灵魂会聚居在泰山脚下。后者的产生,与齐地的“地主”崇拜有关。《史记·封禅书》载秦始皇曾“行礼祠名山大川及八神”,“地主”即为“八神”之一。祭祀“地主”需在泰山梁父,即今泰山脚下。我国先民自古盛行土葬,言人死后“形魄归于地”,要受“地主”节制,于是今山东西部的原始先民便崇信人死后魂归泰山之下。于是,“泰山治鬼说”便由此而产生,泰山下的溪谷便有了“鬼谷”之称。清人聂剑光在《泰山道里记》中记道:“元君庙……西为垂刀山,宋时得天书于此。西为酆都峪,俗名鬼儿峪,水南流经金山北,又西南入潦河。”此“鬼儿峪”即“鬼谷”[1]。泰山在战国中后期属齐,且位[1]清顾炎武《天下郡国利病书·碣石丛谈》:“边方营砦,称谷、称庄。……然‘谷’有两音:南人呼‘穀’,切以古禄;北人呼‘育’,切以余六。”于雒阳之东,故司马迁言雒阳人苏秦“东事师于齐,而习之于鬼谷先生”。此外,《鬼谷子·符言》与《管子·九守》之文颇多近似甚至完全相同之处。而《管子》与战国时期齐国稷下学派有密切关系。至于《鬼谷子·符言》中所说的“君为五官之长”,更是针对《管子·小匡》所载齐中央五官——“大行”、“大司田”、“大司马”、“大司理”、“大谏”——而来的。凡此皆可证明鬼谷子隐居之鬼谷即齐地泰山脚下的鬼儿峪,战国纵横家苏秦、张仪即在齐地从师于鬼谷子学习纵横捭阖之术的。现存最早著录《鬼谷子》一书的目录是《隋书·经籍志》。《隋书·经籍志》于子部纵横家类著录:“《鬼谷子》三卷。皇甫谧注。鬼谷子,周世隐于鬼谷。”是《隋书·经籍志》以《鬼谷子》为鬼谷子所自著。但《隋书·经籍志》又著录:“《鬼谷子》三卷。乐一注。”乐一,又作乐壹(《旧唐书·经籍志》)、乐臺(《新唐书·艺文志》)。宋王应麟《玉海》引《史记正义》曰:“《七录》有《苏秦书》,乐壹注云:‘秦欲神秘其道,故假名鬼谷也。’《鬼谷子》三卷,乐壹注。字正,鲁郡人。”是乐壹以《鬼谷子》为苏秦假托。《旧唐书·经籍志》《新唐书·艺文志》承此说,以《鬼谷子》为苏秦所撰。据《汉书·艺文志》,苏秦另有《苏子》三十一篇传世;且《太平御览》中既有《苏子》引文,又有《鬼谷子》引文,故苏秦假托鬼谷子以神秘其道的说法似不能成立。至明人杨慎,又以为《汉书·艺文志·兵书略》著录之《鬼容区》即为《鬼谷子》一书。杨慎于《鬼谷子评注》认为:“今案‘鬼谷’即‘鬼容’者,又字相似而误也。”当代台湾学者赵铁寒、梁嘉彬支持杨慎此说。赵铁寒考曰:“‘谷’、‘浴’、‘臾’上古音同可通,‘区’、‘丘’、‘之’、‘子’亦音近可通”,“《鬼容区》即《鬼谷子》”。梁嘉彬则用《史记·封禅书》中关于鬼臾区是黄帝之臣,是秦汉方士推重的神仙家的记载来比附鬼谷子是“古之真仙”。细考此说,破绽颇多。首先,如上文所述,鬼谷子为神仙家之说晚出。其次,音同者未必假借,“鬼容区”通“鬼谷子”缺乏例证。再次,《鬼容区》属兵阴阳家类著作,主要内容应为军事斗争中的阴阳奇正变化;而《鬼谷子》则为以讲权谋诈变、游说人主为主要内容的政治权术之书。因此,《鬼容区》即《鬼谷子》说不可信。明人胡应麟在《四部正讹》中认为《鬼谷子》一书出自东汉人伪托:“《鬼谷子》,《汉志》绝无其书,文体亦不类战国,晋皇甫谧序传之。按《汉志·纵横家》有《苏秦》三十一篇、《张仪》十篇,《隋·经籍志》已亡。盖东汉人本二书之言,会萃附益为此,或即谧手所成而托名鬼谷,若‘子虚’、‘亡是’云耳。”清人姚际恒、近人钱穆均承此说,以为《鬼谷子》出自东汉或六朝人伪造。但《史记·太史公自序》所载《论六家要旨》中的“圣人不朽,时变是守。虚者,道之常也。因者,君之纲也”一句,司马贞《史记索隐》曰:“此出《鬼谷子》,迁引之以成其章。”而且西汉刘向《说苑·善说》亦曾明言引《鬼谷子》一书。故以《鬼谷子》为东汉或六朝人伪托之书亦难以成立。近人顾实又于《重考古今伪书考》中提出《鬼谷子》为《汉书·艺文志》所著录《苏子》之一部分说:“《鬼谷子》十四篇,本当在《汉志》之《苏子》三十一篇中。盖《苏子》为总名,而《鬼谷子》其别目也。”余嘉锡于《古书通例》中承此说。总观以上诸说,“苏秦伪托说”、“《鬼容区》即《鬼谷子》说”、“东汉或六朝人伪作说”均不可信,“鬼谷子所作”与“《鬼谷子》为《苏子》之一部分说”近实,然亦有未妥之处。鬼谷子是战国中期一位精通纵横捭阖之术的政治思想家。战国中期正是诸子蜂起,纷纷著书立说参与争鸣的时代,鬼谷子在教学授徒过程中也应当有著之竹帛的教本。近人余嘉锡在《古书通例》中认为周秦诸子之书皆非手著:“古人著书,不自署姓名,惟师师相传,知其学出于某氏,遂书以题之,其或时代过久,或学未名家,则传者失其姓名矣。即其称为某氏者,或出自其人手著,或门弟子始着竹帛,或后师有所附益,但能不失家法,即为某氏之学。古人以学术为公,初非以此争名,故于撰著之人,不加别白也。”苏秦曾从鬼谷子学纵横捭阖之术,且有参与战国政治、军事斗争的丰富经验。在参与战国政治实践的过程上,他对从学时所记录的鬼谷子的学问,或有所发挥,或有所补充,或有所修正,遂成《苏子》三十一篇。故在《苏子》三十一篇中应包含有今本《鬼谷子》的部分或全部内容。虽然《鬼谷子》的内容曾被《苏子》所吸收、包含,但不能因此否认《鬼谷子》一书的单独流传。西汉末年刘向即曾见到、并征引过独立于《苏子》的《鬼谷子》,而西晋人皇甫谧更是给《鬼谷子》作过注解。经过上述梳理与论证,我们认为,《鬼谷子》成书于战国时期,其中既有鬼谷子本人的学术思想,也包含了其后学苏秦等纵横家的补充、发挥。它是战国纵横家理论学说的总结。战国中期,鬼谷子在齐地授徒讲学,故《鬼谷子》中的部分篇章被收入齐稷下学术论文总集《管子》中。今存《管子·九守》与《鬼谷子·符言》字句基本一致。《史记·平原君虞卿列传》载,游说之士虞卿在“困于梁”时,“乃著书。上采《春秋》,下观近世。曰《节》《义》《称》《号》《揣》《摩》《政》《谋》,凡八篇。以刺讥国家得失,世传之曰《虞氏春秋》。”其《揣》《摩》《谋》三篇与今本《鬼谷子》中三篇之名同,疑其对《鬼谷子》一书有所吸纳。总之,以《鬼谷子》为代表的游说处世之学在战国后期已开始流传,并产生了一定的社会影响。秦统一后,禁百家之言,《鬼谷子》一书亦在禁毁之列。汉惠帝四年(前191)三月,除挟书律,诸子之书逐渐复出。汉初淮南王刘安纠集学士而成的编纂《淮南子》一书中也保存了部分《鬼谷子》的内容。又《史记·太史公自序》中所引“圣人不朽,时变是守。虚者,道之常也;因者,君之纲也”亦源出自《鬼谷子》。由此可见,西汉中期以前,《鬼谷子》一书已开始在社会上流传。西汉中期至三国时期,《鬼谷子》一书在社会上流传不绝。在西汉刘向《说苑》、扬雄《法言》,东汉班固《汉书》、郑玄《周礼注》及三国吴人杨泉《物理论》中,均有对《鬼谷子》的引用、评说。两晋南北朝时期,出现了《鬼谷子》流传史上的一个重要现象——出现了对《鬼谷子》进行注释、研究的著作。《隋书·经籍志》著录:“《鬼谷子》三卷,皇甫谧注。鬼谷子,周世隐于鬼谷。”皇甫谧为西晋人,但其所注《鬼谷子》久佚,已难考其详情。隋唐时期,《鬼谷子》的流传呈现出四种情况。其一,《鬼谷子》继续在社会上流传,并为文人学士所引用。如虞世南在《北堂书钞》中录《鬼谷子》文6条,录前人《鬼谷子》注文2条;李善在《文选注》中录《鬼谷子》文7条。其二,仍有对其进行注释者。据《隋书·经籍志》,隋人乐壹曾有《鬼谷子注》三卷;又据《旧唐书·经籍志》《新唐书·艺文志》,唐人尹知章亦有《鬼谷子注》三卷行世。其三,《鬼谷子》正式见于目录书著录。《隋书·经籍志》《旧唐书·经籍志》《新唐书·艺文志》等史志目录均著录有《鬼谷子》一书。其四,出现了研究、评论《鬼谷子》的文章。唐初,长孙无忌曾作《鬼谷子序》,以为《鬼谷子》“便辞利口,倾危变诈,至于贼害忠信,覆乱邦家”。其后有元冀,“好读古书,甚贤《鬼谷子》,为其《指要》几千言”(柳宗元《鬼谷子辨》)。柳宗元亦撰有《鬼谷子辨》,斥责《鬼谷子》“要为无取”,“其言益奇而道益狭,使人狙狂失守而易于陷坠”。宋元时期,除《崇文总目》《宋史·艺文志》著录有《鬼谷子》三卷外,《太平御览》曾录《鬼谷子》文19条,《事类赋注》录《鬼谷子》文2条。宋之欧阳修、刘泾、叶梦得、吕祖谦及元末之宋濂都撰有评论《鬼谷子》的著作,或谓《鬼谷子》“因时适变,权事制宜,有足取者”(欧阳修《鬼谷子序》),或谓《鬼谷子》“家用之则家亡,国用之则国僨”(宋濂《诸子辨》)。相比于前一时期的图书目录,宋元时期的目录不仅著录《鬼谷子》一书的书名、作者、卷数、注者等内容,而且增录了前人的研究论述及自己的评说。开此风者为南宋陈骙。陈骙在《中兴书目》中说:“《鬼谷子》三卷。周时高士,无乡里、族姓、名字,以其所隐,自号‘鬼谷先生’。苏秦、张仪事之。授以《捭阖》以下至《符言》等十有二篇,及《转圆》《本经》《持枢》《中经》等篇,亦以告仪、秦者也。一本始末皆东晋陶弘景注。一本《捭阖》《反应》《内揵》《抵巇》四篇不详何人训释,中、下卷与宏景所注同。元冀为《指要》几千言。”陈骙除了著录书名、卷数、注本等项内容外,还对其书作者进行了考说,在《鬼谷子》研究史上有重要地位。其后晁公武的《郡斋读书志》、高似孙的《子略》、王应麟的《玉海·艺文》、陈振孙的《直斋书录解题》、马端临的《文献通考·经籍考》等,或录前人评说,或据前人评说加以考订,均推动了《鬼谷子》研究的发展。明清及近代,《鬼谷子》一书仍受到大批学者的关注,特别是《鬼谷子》的真伪问题成为学者争论的焦点。明胡应麟在《四部正讹》中重翻“作者旧案”,认为《鬼谷子》非战国时期作品,可能出自东汉人或魏晋人之手。清人阮元则认为《鬼谷子》一书“多韵语”,“合古声训字之义,非后人所能依托”。其后,或认为《鬼谷子》为战国时期作品,或认为《鬼谷子》出自汉魏人伪托。前者代表有清人汪中、姚振宗,后者代表则有清人姚际恒,近人梁启超、顾实、钱穆、黄云眉等。除著录、评说外,明清及近代,还出现了诸多《鬼谷子》的重要刻本,并流传至今。明代重要的《鬼谷子》刊本有:无名氏辑,正德、嘉靖年间刊刻的《十二子》本;谢汝韶辑,万历六年(1578)吉藩崇德书院刊刻的《二十家子书》本;周子义等辑,万历年间刊刻的《子汇》本;吴勉学辑,万历年间刊刻的《二十子》本;冯梦祯辑,万历三十年(1602)绵眇阁刊刻的《先秦诸子合编》本;张懋宷辑,天启五年(1625)张氏横秋阁刊刻的《杨升庵先生评注先秦五子全书》本;归有光辑,天启六年(1626)刊刻的《诸子汇函》本等。清代刻本中,最值得称道的是嘉庆十年(1805)秦恩复石研斋刻本。本《译注》即以秦恩复石研斋刊本为底本。受原始崇拜影响,西周之前,神本思想占据政治思想的主导地位,所以人们把敬神、祭神看作国家政治生活中最重要的内容。但在这种对神的虔诚信仰中,也包含着否定神灵的因素:人们信奉神灵无所不知,能够明察善恶,一定会护佑善人、舍弃恶人,所以“修德”的重要性便随之凸现出来,进而导致人为因素在国家政治生活及政治、军事斗争中的重要性越来越突出。在春秋、战国时期持续数百年的争霸、兼并战争中,人的因素得到了充分的突出和彰显。而且,由于各诸侯国在兵员扩充方面已达到经济承受能力的局限,于是合理、巧妙地运用现有兵力成为政治、军事斗争取胜的关键,社会政治、军事斗争由“争于力”向“争于智”发展。与此种社会形势相应,在意识形态领域出现了两种现象:军事谋略著作涌现,政治斗争谋略著作涌现。前者的代表是《孙子》等兵家著作,后者的代表便是《鬼谷子》。《鬼谷子》作为曾操纵战国时代政治风云的纵横学派的理论概括和总结,是一部研究社会政治斗争谋略、权术的智谋宝典。其中所讲述的纵横策士如何说动、进而控制诸侯国国君的智谋、权术,对后代政治活动家产生过深远的影响。后世文人学士无论是称赞《鬼谷子》为“因时适变,权事制宜”的智慧之书,还贬低《鬼谷子》为“便辞利口,倾危变诈”的阴谋之书,其着眼点都在于其智谋、权术。与站在军事统帅地位所写的兵家谋略之书不同,《鬼谷子》是站在一无所有的纵横策士立场上而撰写一部著作,其用智对象是具有至高权力的诸侯国国君,从这种意义上说,《鬼谷子》是弱者的智谋宝典。它教导弱者如何发挥个人优势,怎样用柔弱手法,去变动局势、掌握局势,以弱胜强,变弱为强。其中所蕴含的政治智慧,无论在市场竞争中,还是在政治斗争中都具有重要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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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山街旧影2019-04-24 17: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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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上海上世纪的五六十年时,有许多日用物品的称呼与现在有所不同,如火柴人们叫它洋火,点灯的煤油叫洋油,连小孩子玩的画片也叫“洋画儿”,因为这些物品大多是舶来品,是外国货,所以都冠以“洋”字。不过当时为什么写字的钢笔,人们也都习惯地称之为“水笔”,这也许是这种笔是吸墨水写字,故而如此称谓吧。
爱上海一支水笔用坏了,在今天,自然是一扔了之。但是在上世纪的五、六十年代,物资匮乏,老百姓都不富裕,身上的衣服都是新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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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山街旧影
(一)
池州的郭西街在民国时曾被称为“楼山街”,这个街名和明末著名文学家吴应箕先生有关。吴应箕字次尾,号楼山,他是石台大演乡高田人,是明末的政治家和文学家。清兵入关后,他在家乡起兵积极抗清,兵败被擒,十月十七日被杀害于池州城外石灰冲山口施村。清道光二十九年(1849)山口施村二秀才施士端、施士谦感其忠烈,在殉难地捐立碑石,以志纪念。民国初年,建吴应箕、刘城二公祠于百牙山,并将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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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上海三月的暖阳,照耀在生机勃发的百荷园里,春风用它温柔的手,象孩子般淘气地抚摸着人们的脸颊,麻酥酥的,让人感觉好想睡觉。公园里绿草如茵,一簇簇含苞待放的桃花,一一行飘拂的柳丝,把人们从蛰伏已久的家中招唤着来到这里。
爱上海我喜欢桃花,是它极为普通而又常见,当春风吹来的时候,一夜间染红了枝头,“满树如娇烂漫红,万枝丹彩灼春融。”明亮灼目,渲染出一派融融的春色。每当百荷园里那几株桃树开花的时候,我都会前去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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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上海翠微路与长江路交汇处,曾经是杏花村酒厂、食品厂、汽车站的旧址。如今那里高楼林立,商铺云集。大润发和新西街,每夜霓虹闪烁,人流涌动。在繁华喧闹中,很少有人知道,这里曾是一座桃花盛开的桃花山。
爱上海池城上了年纪的人,心中依然还有一缕对桃花山的记忆和眷恋。 “池州日报” 曾登载过一篇《池城古迹“桃花山”》 的散文,文中八旬老人王珍珠这样写到:“桃花山位于古池城之内,西起秀山门,东达城隍庙(老池州汽车站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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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当父亲节到来的时候,心头总会荡起五十多年来不曾淡忘的思父深情!这么多年来,父亲的身影时时刻刻都清晰的留在我的脑海里,好像他那深邃的眼神总还在远远地注视着我。
今年的父亲节又悄悄到来,为了怀念父亲,为了不能忘却的记忆,用虔诚的心写下我对父亲绵绵不绝的思念。也是对他的在天之灵最好的祭奠。 虽然我在九岁时就失去了父亲,但父亲给我的爱如江河之水无有尽时。父爱是我生命之河里至深的源泉,无时不在滋润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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