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年从部队转业,我对诗词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随之,对文化界、诗词界有影响力的人物和朋友就比较关注。其实,早在部队期间,我就熟知曹谷溪的名字,知道他是陕北土生土长的一位作家。1972年,他在陕西省延川县创办了《山花》文学报,在全省乃至全国引起了强烈的反响,并推出了一个以路遥为代表的山花作家梯队。这几年,我也学写了一些诗词,总觉得进步不大,自己也很不满意,于是就萌生了拜会曹谷溪的念头,想向他学习请教。第一次见到他是今年的5月15日,是在延安大剧院电影《周恩来回延安》延安首映礼的活动现场,因这部电影是根据他的电影文学剧本《周总理回延安》改编的,他和主演刘劲等剧组部分人员参加活动,我因工作需要也在现场,竟意外地与他相逢。当时,因曹老不认识我,也就没有交谈,我只是给他和刘劲老师拍了几张合影。初见曹谷溪,印象非常深刻,他西装革履,身材魁悟,手持拐杖,老当益壮。大背头上飘着几绺银丝,宽阔光泽的脸庞上架着一副黑边大眼镜,目光慈祥而深邃,给人一种气宇轩昂而又和蔼可亲的感觉。过了段时间,我联系曹老,但不巧的是他正在安徽泾县参加桃花潭畔国际诗歌周活动。7月初的一天下午,我打通电话说:“我是延安市文化旅游局的一名干部,我想来拜访您。”他正好在家,经他同意我便径直而去。一进门是他弟弟曹玉章接待了我,他把我带到复式楼楼顶凉亭,见面后作了简单介绍,我看见曹老与北京知青、著名文化学者王克明正在交谈,就坐在一旁认真聆听。他们两个老朋友,对延安刚拍的纪录片《书匠》,从思想、政治、艺术等方面深入交换意见。看他们谈得兴致正浓,我便和玉章一起到一楼书馆参观。进入书馆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由著名诗人贺敬之题写的“谷溪书馆”四字牌匾,大气典雅,超凡脱俗。书架上摆满了曹老自己编的书、写的书、他给朋友写序的书以及他自己读过的书;仅退休后主编的“绥德文库”“志丹书库”“延川文典”“宝塔文典”四套存书就有84卷,在书架上排了四米长的一排!书馆中有许多珍贵的照片。1965年11月28日,周恩来总理、朱德委员长等党和国家领导人接见全国青年业余文学创作积极分子代表大会全体人员合影,以及他与三四十年代文化名人胡风、丁玲、艾青、臧克家、萧军、贺敬之和魏巍等的合影。我感觉到,这个书馆文化氛围浓厚,学习园地图文并茂、内容丰富、引人入胜,足见其不凡的历史价值和文学艺术价值。听玉章说,陕西省委常委、延安市委书记徐新荣书记视察过书馆后,多次还说这个书馆的“学习园地”办得好。看过书馆后,又回到了顶楼的凉亭,我便把自己写的《延安颂歌》七律组诗30多首,拿出来给曹老,说“您抽时间给我指导一下”。曹老说他对律诗研究少,但还是爽快地答应了,这时天色已晚,我帮曹老浇完花就告辞了。第二天上午,我正在文化艺术中心参加一个书展活动,曹老给我打电话说,他把我的诗看过了,让我过去。于是下午3点我直接到谷溪书馆,一进门就看到曹老正端坐在书桌前,我赶紧坐下,他就开门见山讲起我的诗来。他说:“你写的诗总体不错,有诗意、有章法、很规正,但毫不客气地说,你的诗新意不多。没有写出你对人生、对社会、对历史的独特的感悟和见解。写诗只有追求这个目标,才能不断进步。”我说曹老一针见血地指出我这个创作中的毛病,以后一定多学习改正。他接着说他曾写过一首题为《黄河》的诗。一条巨蟒,在西北高原的峡谷里穿行——他怒吼,他狂奔;用头撞,用牙啃……最深的爱,挤压出最重的恨!面对拦路的巉岩、暗礁……他坚信,大海在他的前方,高原的重托牢记心中!他说,日本《福井新闻》评介他的诗中用语:“他怒吼,他狂奔;用头撞、用牙啃……”以及“爱”“恨”“他坚信”等等。这些诗句充分将自己的情感、意志、生命,化入黄河、化入黄土高原、化入天地之后所凝聚而成的一种诗的意象,凸显了“天人合一”的审美境界。谁是我们的老师?有时,自己就应该是自己的“严师”,自己给自己出难题。曹老说:“有人把天安门广场上的人民英雄纪念碑比作天平,它一头担着历史,一头担着未来。我觉得很好。我能找到一种新的、独特的意象吗?我带着我的老伴到天安门参观,我说今天一定要在这里对这座纪念碑产生一种新的意象,否则绝不离开天安门广场。”在革命战争年代,英勇的战士,他们迎着炮火弓身冲锋;在枪林弹雨中、泥沼中匍匐前进,当罪恶的子弹夺取了他们的生命,他们的鲜血染红了山川大地,他们永远地挺直了自己的腰杆,令所有的后来者翘首仰望。曹老把人民英雄纪念碑比作历史老人伸出的大拇指。历史,终于伸出了自己的大姆指,偌大的天安门广场,高高耸起一座英雄的石碑!——迎着炮火,他们曾呼喊着,弓身出击;弹雨中,有谁不曾匐匍爬行在泥泞的土地……今天,他们永远地挺直了自己的腰杆,令所有的后来者翘首仰望!这诗没写好,他是自己给自己出难题,逼出来的。曹老常常在自己的诗作中,努力创造得体而新鲜的意象。在我的诗稿上,曹老还亲自动笔修改了我的《咏延安》律诗,其中将“华夏腾飞走向前”修改为“华夏腾飞五千年”。又将《杨家岭抒怀》的“杨家岭上气清新”修改为“风清气正杨家岭”。不知不觉,年近八旬的曹老竟与我交谈了两个多小时,临走时他将书桌上装好的一袋书送给我,我看了一下大多是他自己著的诗集和书,有《路遥研究》《我的陕北》《天声地籁》《品芳录——谷溪序文集》《陕北父老——纪实文学集》《游历与探索》、文论集《与文学朋友谈创作》,以及《论谷溪——曹谷溪其人其文》《诗人曹谷溪的故事》《啼鸟集》等十多本书,一一签名并加盖了印章。我连声道谢回到家中后,又紧接着阅读了曹老的文论集《与文学朋友谈创作》,特别是书中《感激每一个巨人的肩膀》一文中写道:每当有新作与亲爱的读者见面,我常常想起了那些曾引导我走上诗歌创作之路,给我以指导、支持、鼓励的文艺前辈和文朋诗友。一种久远的怀念之情、感激之情油然而生。青少年时代,我就非常喜欢读郭小川、贺敬之、公刘和闻捷的诗作。我在延安先后接待过丁玲、魏巍、贺敬之、冯牧、雷加、田间、胡采、康濯和骆文等文艺前辈回延参观访问。在他们的谈话与文章中,无不谈及自己的创作道路与文艺思想。我把他们都看做自己的导师,沿着他们的足迹前进,踩着他们的肩膀跋涉。那时候,甚至可以背诵他们的许多诗篇。1982年,复出后的贺敬之以中宣部副部长的身份再回延安。在此之前的1972年,著名散文作家袁鹰以《人民日报》记者身份来延安采访,我曾托他将我主编的诗集《延安山花》转送给还在“五七干校”的贺敬之,请批评指正。这次回延安,在百忙之中他专门安排了一个下午的时间与我和梅绍静谈诗。整整二十年了,我至今还记着他对我的《小土炕》《酸菜缸》和《公案》等几首短诗的点评:“谷溪的诗,是争辩式地,发出他自己的声音。”我反复琢磨他的话,“争辩式”的就是对我诗作所存在的理念、直露等现象的批评,“自己的声音”就是诗作呈现出我对人生、社会独特的感受与思考的认可。1983年,诗人公刘来延安采风,在与他的交谈中进一步印证了贺敬之对我的诗作点评是准确的。他说,你的《党说》是一首新意盎然的诗。我们的党,应该这样歌颂,但是,从来没有一个人这样歌颂过。你从马列主义建党学说中高度阐述了中国共产党的产生、发展的生命里程。独特的视角,独特的见解,难能可贵,但是,理念的直露的表述手法,无疑要削弱诗作的感染力与艺术品位。诗人与诗人之间的友谊,天长地久,比金子还珍贵!大唐诗仙李白在《赠汪伦》中写道:李白乘舟将欲行,忽闻岸上踏歌声。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正写此文时,有诗友告诉我,今年6月26日,延安诗人李炳智在北京拜会了95岁的著名诗人贺敬之。他给贺老呈上自己的第三部诗集《大风起兮》,贺老看到诗集封面和扉页印的延安桥儿沟鲁艺的图案,高兴地说:“这个好,这个好。”还兴致勃勃地翻阅了他的诗集。问过延安的情况,又问延安作协主席是谁。李炳智说:“梁向阳,笔名厚夫,《路遥传》的作者。”临别时,贺老握着李炳智的手说:“回过延安好几年了,回去请转达我对延安作家们的问候,转达我对曹谷溪同志的问候!”与曹老多年来在诗界的交往,以及他的谆谆教诲,我深深感觉到,他是一个治学严谨、善于学习、敢于思考的人;他的诗,就像他给自己所取的名字一样,像山谷里的小溪,纯洁、清澈、甘洌,自由自在地在千沟万壑间涓涓流淌,永远是幽谷深涧中的山泉一泓,有时又如黄河之水在奔流。他有着战士的姿态,诗人的情怀,永远是一名战士和歌者。(本文作者翟长斌,笔名羽毛,甘肃武威市人。原武警延安支队副政委,现就职于延安市文化和旅游局。中国作家网会员、中国诗歌网认证诗人,先后在中国作家网、中国诗歌网、作家平台、当代美文杂志、神州文艺等网络杂志发表诗文多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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